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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二章、拆穿假貨遇舊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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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少女一下子呆住,瞬間氣得俏臉通紅,顫抖著手指向一臉凜然的九方纓,一句話都說不出口。

“主子,出什麽事了?”

原本在一邊同沙摩提爭執的侍衛這時回過頭,看到少女的神情,趕緊一步跨到她身邊,關切地問道。

少女也不答話,眸子裏盈盈有水汽,委屈得小臉皺成一團。那侍衛瞬間臉都白了,怒氣沖沖地盯緊九方纓,手已經扣住腰間劍柄,“豎子安敢無禮!”

“這位大人脾氣如此暴躁,竟不問事情經過?”九方纓毫不客氣地頂了回去,伸長的胳膊將細君嚴實地遮在身後,“分明我們已經買了這匹琉璃馬,貴主人卻如此蠻橫奪愛,看來我們應當往長安令面前說道一番了!”

這還是對門的文寡婦告訴她的。偌大的長安城,若是遇到什麽困難事,若是自己占理,只管拉上對方往長安令處去。

“這長安令當真如此厲害?”九方纓好奇至極,卻也不怎麽相信她的話。

當年住在新野,縣衙的人都是些公報私仇的小人,不然,也不會設計連累薛玉年這樣的文弱之輩上戰場去送死……

文寡婦笑得嫵媚,托腮看著九方纓,一雙眸子裏如秋水漣漣,“因為,如今的長安令是當年廷尉之子,與他父親一般,最是公正廉潔、剛直不阿。”

九方纓本不認得什麽“廷尉”、“長安令”,但能夠被文寡婦如此稱讚,她還是牢牢記了下來,以備不時之需。

沒想到,今天這話還派上用場了。

果然,聽到提及“長安令”,侍衛面色越發難看,低頭向那少女道:“主子,回去罷……您出來也太久了,若是問起,他們沒法擔待的。”

少女依然抽噎著,倔強地搖頭,“就是要,要那匹馬!究竟是個什麽罕物……瞧那破衣爛衫的窮酸模樣,也配……和我爭?”

九方纓神色一凜,面上也浮現怒色,究竟這是誰家的大小姐,說話竟如此刻毒傲慢!

“姑娘,你的話不對。”原本一直在旁邊的沙摩提不知什麽時候走了過來。

少女停止抽噎,原本神色黯然的劉細君也擡起頭,正好對上那雙湛藍的眸子,仿佛被太陽照耀一般,難受的心情瞬間一掃而空了。

沙摩提向她微微頷首致意,又轉向那委屈得又要落淚的少女,嚴肅地道:“姑娘,千萬不可以外表來判定他人。有人喜歡華麗的衣服,有人喜歡樸素的衣服,你怎麽可以只憑借衣服,便認為這個人的家世如何?”

少女臉上一紅,立即斥道:“你算什麽人,也敢在這裏教訓我?”

周圍人議論開來,紛紛指責這少女的跋扈,她身邊的侍衛們個個面色警惕地將她圍在其中,為首那名曾和沙摩提爭執的侍衛頭領面色慍怒,厲聲道:“放肆!都住嘴,住嘴!”

九方纓冷笑,頗為不齒,這主仆二人一個囂張跋扈,一個不思勸諫反而助長其風,兩下相加,這貴族小姐的性子只怕會越來越壞。

忽然,背後傳來了金日磾淡淡的聲音:“長安市集,還是收斂些好。”

侍衛首領怒而擡頭,卻忽然臉色一變,立即俯身向那哭泣的少女耳旁恭敬地說了什麽。少女也驀地止住了哭泣,驚慌地看了一眼金日磾的方向,倏然轉身隨著那侍衛首領走了。

他們二人一走,其餘的侍衛也急急忙忙追隨而去,市集中瞬間只剩下喧囂的買賣聲音。

金日磾舒了口氣,見劉細君呆呆地看著他,便微微一笑,“姑娘,已經沒事了,沒有人再來搶你的琉璃馬了。”

劉細君低下頭,輕輕撫著懷裏的馬。九方纓看她神情依舊黯然,也回身安慰道:“已經過去了,惡人已走了,好妹妹,我們回家去罷。”

“原來你們是兄妹嗎?”沙摩提忽然開腔,熱情地湊過來看向九方纓,“公子,還要給姑娘買點什麽嗎?姑娘受了很大的委屈,你不用關心她嗎?”

九方纓眉頭一皺,劉細君連忙伸手抓住她的手腕,“不必了,表哥,我們還是快點回家吧。”

“且慢。”九方纓忽然道,瞇起眼睛,沖著沙摩提微微一笑。

“公子還有什麽指教?”沙摩提正要轉身,迎上她的目光,便也停住了腳步。

九方纓伸手一指,那兩匹被大胡子牽著的馬被剛剛的人聲爭執驚嚇,有些不耐煩地在原地刨著蹄子。“這位沙摩提先生,你所說的‘天馬’,我並不能讚同。”

“為何?”發話的不是沙摩提,反而是滿臉好奇的劉細君。沙摩提正要開口,聞聲立即看向她,劉細君臉上微熱,慌忙垂下頭靠近九方纓的身邊。

金日磾也露出疑惑的神色,向九方纓示意。九方纓也不推遲,將劉細君交到金日磾身邊,自己走到馬的近旁,輕輕撫了撫那馬的鬃毛——她的手仿佛有一種安定的力量,原本焦躁的馬停住了動作,低著頭對著她的手心輕輕磨蹭。

“此馬委實高大,也不算凡品,但不至於如天馬。”九方纓沈聲道,“此馬高大、後肢強勁,但蹄碗不大,硬度不強,顯然更適於挽用而非騎行。”

劉細君驚訝之餘,對著九方纓露出崇拜之色,金日磾也微微笑,讚許地註視身前的人。

少年神色堅定,每當提及“馬”,她總是神采煥發,與尋常溫和低調的做派截然不同。

被如此嚴厲質問,沙摩提仍然神色淡然,點點頭,“所以?”

九方纓微怔,分明她拆穿了他,他還能如此淡然?她不怒反笑,“以我所見,這不過是河曲馬與中原馬雜交之後所得,因此與河曲馬不盡相同,但仍然不改其本質。閣下卻號稱‘天馬’對外售賣,竟不覺得有愧於大家麽?”

“什麽?……他是個騙子?!”

“竟然敢在長安賣假貨!把他們打出去!”

“簡直找死!”

其餘幾名西域商人聽到騷動,疑惑地湊到沙摩提身邊。但在原來方才的喧鬧聲後,“假貨”一詞已經傳揚出去,許多本已購買了貨物的人嚷嚷著要退貨。

商人們頓時一陣手忙腳亂,圍觀者們也都牢牢地盯緊了他們。

“河曲馬……莫非,說的是羌人的馬?”劉細君想了想,試探地道。

九方纓只是微微笑,見金日磾也很認真地在聽,便道:“河曲馬本是先秦時所用,他們常年與羌戎雜居,極為重視畜牧,都道秦人統一六國,他們的戰馬也貢獻頗豐。”

劉細君恍然,默思片刻,忽然低吟道:“駟牡孔阜,六轡在手;騏騮是中,騧驪是驂……”

九方纓含笑點頭,詩經中的這篇《秦風·小戎》她喜愛至極,其中對秦人之馬的描述更是令她心向往之。

忽然間,她想到這篇詩的後文,“方何為期?胡然我念之。”頓時心中惻然,她早已沒有所念之人,又有何期可言呢。

退貨的騷動愈發激烈了,沙摩提這時才露出為難神色,急忙向九方纓道:“公子,我們也不過是吃一口飯,這馬雖不是你們所認定的‘天馬’,但如你所說,也是英雄的馬的後裔……我只是賣得貴了些,你又何苦如此害我呢?”

“只是賣得貴些?”九方纓目光一轉,嘴角揚起,“如果沒有人拆穿你們的把戲,這些本應用來拉車的挽馬就被你們用如此手段莫名其妙買了個高價,長安馬市又該如何自處?真當長安無人了麽?”

說到句尾,她聲音略有拔高,也更加嚴厲。

“說得好!”不知誰帶了頭,人群中傳來了喝彩聲,此起彼伏。

沙摩提這回真蔫了,神情沮喪。九方纓想著這個教訓也夠了,正打算見好就收,忽然感到袖子被輕輕拉扯。

她轉過頭,劉細君正小心翼翼地捧著那匹琉璃“馬”,有些懇求地看著她。

畢竟……方才面對那個傲慢的貴族少女,沙摩提當真幫了她們很大的忙。

“各位。”九方纓咳嗽一聲,“‘天馬’本就是可望不可即,這群商人千裏跋涉來此,也是不易,以此為噱頭希圖多賺些回鄉路費,倒也不是不能理解。”

不少人被這個俏皮話逗樂了,氣氛一下子松快下來。

九方纓趁機繼續道:“因此,馬匹之事另當別論,其餘的貨物見仁見智,大家若是喜歡,盡管買去;不喜歡,看完便走,全憑自己心內做主。”

一番開解,眾人紛紛散開,有些人仍是心有餘悸,不多時便匆匆離去,也有不少重新返回了攤位繼續挑選。

那些商人們見逃過一劫,松了口氣,又見沙摩提做了幾個手勢,喊價便比方才略低了些,很快也成交了不少。

九方纓看了一圈,其餘沒有什麽特別的東西,見劉細君和金日磾都已經興致缺缺,便招手領他們離去。

“多謝公子手下留情。”沙摩提走了過來,誠懇地向她抱拳,“請問公子尊姓大名?改日必定重謝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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